我的兄弟们修建那七万座坟碑时……我就已经……就已经……”
他像是在荒漠中跋涉太久而濒死的旅人,突如其来的希望反倒让他哽咽了。
从墨熄站的角度,可以看到顾茫侧脸,那纤长凤尾蝶般的眼梢有清亮的水痕潸然落下。
君上静默片刻,低声道:“顾卿,孤很抱歉。”
面对一个曾在朝堂上辱骂轻慢自己的君上,有多少臣子能够毫无芥蒂的释怀?
撇去那些奴颜媚骨的货色不说,换作慕容怜也好,换作墨熄也罢,他们谁都不可能打心底里轻而易举地接受这样一句道歉。
但顾茫是一个命里贫瘠的将帅,别的将军可以高高在上意气风发,他呢?
他往往是涎皮赖脸的,笑嘻嘻地去和贵族老爷磨军饷,厚着脸皮去和其他统领攀关系。他不是下贱,贱到别人打他左脸他把右脸也凑上去。
他是没有办法。
他有的只有那么多,他要对十万袍泽的性命与尊严负责,他兜里空空,又无背景,能可怜巴巴掏出去的只有自己的笑脸,只能点头哈腰。
他还能怎么样呢。
顾茫一声不吭地用拇指在眼睫边擦了擦,抬起头来。
风吹残烛,墨熄看到他泪痕犹未干,却还是努力地笑了一下,那笑容简直破碎得厉害却又坚强得厉害。
顾茫说:“没有关系,那时候周长老尚未觉出珍珑棋子的法术痕迹,君上不明真相。那样斥责,也是应当的。”
顿了顿,又用湿润的黑眼睛小心翼翼地窥望着君上的脸庞。
“那么敢情问君上……打算如何为陆展星翻案?”
君上却并没有接话,在这样的沉默中,白子的旋转趋势慢慢地缓了下来,旋转地越来越疲惫,越来越颓唐……
外头又是电光闪动,映得远山犹如一只只从大地腹内钻出来的厉鬼。
轰地一声天雷空破,暴雨仿佛瀑布在人间浇落。君上道:“顾帅,恐怕不能了。”
顾茫的瞳仁在雷光紫电中缩拢,而桌上的白子也在此时转到了力竭,它挣扎着用尽了最后一点余力又打了几个狼狈不堪的圈,伏在桌上,不再动弹。
一切复归寂静,仿佛一潭湖水暗潮涌动浪花腾跃眼见着就要有冯夷破出,华光漫照的鳞甲将照亮深渊,还诸公道。
但骤然间,风又止,水又熄。
河伯重新潜入寒潭深处,害岸上的人苦苦等待了良久,白白开心了良久。
“……”顾茫的喉咙都有些发涩,“什么意思?”
君上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这句话,而是问道:“顾帅知道陆卿如今在牢狱里,是什么感受吗?”
“……”
“他到现在都仍以为凤鸣山斩杀来使,是他一时冲动所行之事。他愧疚极了,周鹤说,提审他的时候他一直说想要见你。他想要为他的冲动亲自和你道歉。”
顾茫蓦地合上睫帘,垂在腿边的手指紧紧捏成了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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